文化寻根·约会浙江中医药文化⑥|方剂:经典古方,推陈出新
潮新闻客户端 记者 金丹丹
浙江文化研究工程成果展示
《南宋医药发展研究》
《民国时期浙江医药史》
方剂,是中医用来治病的药方。古人把不同的药材搭配起来,放在陶罐里煎煮,熬成汤药——这就是最早的方剂。中药方剂的神奇之处,不仅在于药物的组合,更在于其中蕴含的深刻哲理。它体现了中国人“和而不同”的思想——不同的药物和谐共处,发挥各自的特长。古代医家开方时还特别强调“医患配合”——医生开方子,根据每个病人的具体情况来调整药方,病人则按时服药,双方共同努力才能战胜疾病。
方剂的诞生,可以说是人类医药史上的一次重大革命,标志着医学从简单经验积累向系统理论构建的转变。几千年来,方剂经久不衰,很多中华名方还流传至日本、韩国、美国、欧洲等地。在浙江,从上古时期的“药祖”桐君,到南宋永嘉医派的“易简”理念,从金元四大家之一的朱丹溪滋阴学说,到现代浙江中医药的方剂创新,浙江医家们以独特的视角和创新的精神,在方剂发展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,为人类健康贡献“浙派智慧”。
图源:视觉中国
从单味药到复方药
方剂里有“君臣佐使”
在远古时期,因食物缺乏,人们为了填饱肚子,经常会吃错东西而生病,甚至中毒。为了给大家寻找食物、治疗病痛,神农尝遍百草,验证哪些是食物,哪些是药物。虽然神农尝百草是传说,但很多中药的治病作用确实都是在吃的过程中被发现的,比如生姜、花椒、小茴香等等。因此,也有了“药食同源”的说法。方剂,就是来源于饮食烹饪的实践,只是历经几千年的发展,方剂从饮食中分化出来,变成了治疗疾病的一种方式。
人们最初发现某些植物、动物或矿物能够缓解病痛,这便是单味药的应用阶段。随着医疗实践不断深入,先民们逐渐认识到多种药物配合使用能够产生更好的治疗效果,于是复方应运而生。
就像我们做菜要讲究食材搭配一样,中药方剂的选药也要讲究“君臣佐使”的配合。如拥有至高无上权力的帝王一样,君药是方剂中不可缺少的、最重要的药物,药力最强,能治疗疾病最重要的病症。为了突出治疗的重点,君药通常只有一味。比如在治疗感冒的“麻黄汤”中,麻黄就是君药,用来“发汗解表”。
臣药则像辅政大臣,辅助君药加强疗效。它的药力小于君药,而且数量不能太多,有一两味就可以了。桂枝就是麻黄汤的臣药,帮助麻黄发汗。
佐药像协助君、臣办事的地方官员一样,是配合君药、臣药的药物,负责减轻药物的副作用或辅助治疗次要症状。比如杏仁在麻黄汤中就起到止咳平喘的辅助作用。
使药负责引导其他药物到达病变部位,药力最小,用量最轻,通常一味就可以了。如甘草在多数方剂中都扮演使药的角色,还能调和诸药。
“君臣佐使”精妙的配合,就像在踢一场精彩的足球比赛,每个“球员”各司其职、互相配合,才能最终战胜疾病这个“对手”。
从《五十二病方》到《普济方》
方剂经典著作丰富
方剂的发展历经数千年,留下了丰富的医学典籍。
1974年,长沙马王堆汉墓出土的《五十二病方》,是目前已知最古老的方剂专著,成书于春秋战国之际,比《黄帝内经》还要早。这部珍贵的医学文献记载了283个医方和254种药名,内容涵盖内科、外科、妇科、儿科和五官科等103种疾病的治疗方法。特别引人注目的是,其中许多方剂采用了“药食同源”的理念,如用藠头(薤)煮酒治疗小腿风寒:“择薤一把,以醇酒半斗者(煮)(沸),饮之,即温衣陕(夹)坐四旁,汗出到足,乃己。”这种将日常食材与药用价值相结合的思路,体现了中医“凡膳皆药”的养生智慧,也成就了后世食疗养生之学。
帛书《五十二病方》 图源:视觉中国
东汉末年,医圣张仲景撰写的《伤寒杂病论》被后世尊为“方书之祖”,其中记载的方剂(如麻黄汤、桂枝汤)被奉为“经方”代表,至今仍是中医临床的经典方剂。
张仲景创立的“辨证论治”原则和“君臣佐使”配伍理论,为中医方剂学奠定了体系化基础。唐代,药王孙思邈编撰的《千金要方》收方5300余首,堪称早期方剂学的系统性汇编。到了明清时期,方剂学发展至高峰,出现了《普济方》等巨著,其中《普济方》收方61739首,成为中国古代方剂学的集大成之作。
浙江作为中华文明的重要发祥地之一,其方剂文化同样源远流长。早在7000年前的河姆渡文化时期,浙江先民就已经开始使用药物治病。上古时期,相传“药祖”桐君在富春江畔的桐君山结庐炼丹,留下了中国最早的制药学专著《桐君采药录》,开创了浙江本草制药的先河。这位被尊为“中药鼻祖”的传奇人物,不仅对中医方剂学有深远的影响,也使桐君山成为后世医家朝圣的“药祖圣地”。
浙派名家创制经典方剂
在现代医学中仍不可替代
宋元明时期,浙江涌现出众多杰出的医家,在方剂学上贡献卓著,创制了许多至今仍在使用的经典方剂。这些名医的智慧不仅影响了中医的发展,也让浙江成为中医药传承与创新的重要地区。
南宋的陈无择是永嘉医派的代表人物。他撰写的《三因极一病证方论》将疾病病因归纳为内因(情绪、体质)、外因(风寒暑湿)、不内外因(饮食、外伤),使中医诊断更加系统化。他的理论深刻影响了后世医学,尤其是辨证论治的方法。针对温州当地“湿气重”的特点,陈无择创制了养胃汤(苍术、厚朴、陈皮等),专治脾胃湿滞,至今仍是温州地区调理肠胃的常用方剂。
元代义乌人朱丹溪是金元四大家之一。他在《格致余论》中提出“阳常有余,阴常不足”理论,认为人体阴精易亏,相火易亢,导致阴虚火旺(如口干、失眠、骨蒸潮热),主张通过滋阴降火(如熟地黄、龟板等药)平衡阴阳。朱丹溪创制的名方有大补阴丸、越鞠丸、二妙散、左金丸、上中下痛风方等,被后世广泛沿用,疗效显著。大补阴丸(熟地黄、龟板、黄柏等)专治阴虚火旺导致的骨蒸潮热、盗汗。以大补阴丸变化而来的知柏地黄丸(熟地黄、山茱萸、知母等)至今仍是调理“上火”的经典方。
明代的张景岳是温补派的代表人物,特别重视人体本元,强调温补元阳,滋养真阴,使阴阳归于平衡,实现水火共济。他所著《景岳全书》提出的“八略”和“八阵”实为阐述方剂学理论与应用的重要内容。他把治病立法比作战略战术,故称治则治法为“八略”;把立方选药比作排兵布阵,将方药主治的论述称“八阵”。八阵又分为古方八阵和新方八阵,他根据个人丰富的临床经验,提出不少创新见解。
清代绍兴人俞根初是绍派伤寒的奠基人。他的《通俗伤寒论》融合伤寒与温病学说,形成适应江南湿热气候的诊疗体系,对后世中医影响深远。他创制的柴胡达原饮至今仍是治流感等的重要方剂。
参与浙江文化研究工程的全国名中医、中华中医药学会方剂学分会主任委员、原浙江中医药大学副校长连建伟表示,小方治大病,精准用药比堆砌名贵药材更重要。传统方剂在现代医学中仍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。近年来浙江启动“千方百剂”工程,推进中药制剂使用和研发、转化,专家人才团队进基层,着力提升中医药创新和服务能力。时至今日,浙江仍是中医药研究和临床实践的重要基地,古老的方剂智慧在现代医疗中继续发光发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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